——散论“鹰”画兼序胡忠《百鹰图》画集
刘传铭
先秦庄子“南华经”中说的“扶摇抟风，直上九万里”，“其翼若垂天之云”的鲲鹏大概是我国文学艺术中最早呈现的关于苍鹰的艺术形象。滥觞一发，后世便有无数的关于鹰的诗文书画，其中流传最广的要数陆放翁的“左牵黄，右擎苍”的描写和后世关于成吉思汗挽弓射雕的种种刻画。直至眼下金庸小说《射雕英雄传》的敷衍编排，更使苍鹰成了人们熟悉的艺术符号。正因为如此，我们往往会以为鹰之画也是弥远、弥深、弥众、弥广。其实认知上的错觉往往就出现在最熟悉的地方。当我们真正翻阅中国绘画史的典籍范本时，直至公元十一世纪，宋徽宗笔下的《白鹰图》和南宋庆元年（公元1196年）李迪所绘的《枫鹰雏鸡图轴》，才让我们看到了完整的，具有精准写实意义的苍鹰。明季宫廷高手林良、吕纪的鹰画虽然突出了鹰的主体，但基本承袭的仍是宋院体绘画的路数。工整细密，谨严结实。这些鹰或兀立岩石，或临枝俯视，目光锐利凶猛，爪喙劲节刚挺，但可惜多是皇家禁苑中的豢养之物，美则美矣，但因失去了海空天阔的背景，早已与庄周笔下那些击风搏浪的英雄形象，与那盘旋于九天之上的王者尊严大相径庭。
被人们称为“草原雄鹰”的胡忠也是一位爱鹰画鹰的高手。作为长期在内蒙古自治区生活和工作的胡忠虽然不是一位职业画家，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其艺术的诠释和解读。眼前这本《百鹰图》画册正是凝具了胡忠浸淫于书画之道的心智果实，也是我认识其人其艺的根据。刘大为先生曾这样评价胡忠的绘画。“胡忠的画追求气势和神采。读他的画，奔放、洒脱的画风扑面而来，即放笔直取，一气呵成。行笔果断，全无滞碍，笔迹中透露出一股自信。胡忠之所以能下笔果断，笔无妄下，乃非一朝一夕之功。早年师从白铭先生，打下了扎实的造型基本功。他对所描绘的对象，长期观察积累，成竹在胸，故能一挥而就。这也和他的气质有关，胡忠多年任地方党政主要领导，长期的工作磨砺，造就了他超乎常人的胆识和气魄。个人传统文化的深厚根基和素养以及认知的深邃，是形成他气势宏大之画风的重要因素。
胡忠笔下的鹰常表现出一种单纯、静穆和不落俗套。从而化深厚为潇洒，变遒劲为柔和，转冗繁为简约，一洗火气、躁气和狂锐之气，从而进入一个更为深妙、更为基本的层次。即用闲淡的境界将自己的情感、意绪、心境引发出来，并触及或领悟其内心崇善的清净本性和深微的处世哲理，蕴涵和表现出无限的生机和本原之美。在读者面前展现的不仅仅是一个“钩嘴铁爪双目眦”的形象，而是让你感受到一种所向披靡的气势和高瞻远瞩的气魄。”
与前辈画家的画迹相比，胡忠笔下的鹰虽然也有立于石崖，伏于松枝的静穆姿态，但一批“凌海搏巨浪，腾空御长风”的翱翔展翅的雄鹰既是胡忠画鹰的特色，也更能吸引人们的眼球。胡忠理解的“天地英雄”一定是腾起云动，飞掠风生。抓住雄鹰那神话般的翅膀，用浓淡相宜、枯湿并济的笔墨，疾风快雨般寥寥数笔，勾勒出苍鹰飞翔的律动，这不仅是胡忠的胸中之鹰，纸上之鹰，同时也是精神层面上对鹰达古通今的生动诠释。前文已经说过，中国画虽然是重理法、重技术、重表现，但对题材的选择和处理，无疑也会折射出艺术家的境界和心胸。翡翠兰苔兮，碧海鲸鱼兮；精谨灵秀兮，雄强博大兮……
胡忠能诗善书，修养全面，为人谦恭有礼，清正自律。毫无当下浮泛轻薄的火气，所以胡忠笔下的苍鹰雄而不霸，放而不野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这些苍鹰的人化精神正是画家心灵的生动写照。丁亥初春我赴内蒙古呼和浩特游历，于一友人聚会时初识胡忠，次日上午画家便携数十幅作品来访，大家共同展读研究，因胡忠诚笃好学，我也不揣粗陋，直陈管见，其间谈吐契趣，使我深深感受到胡忠对于画艺追求的一片热忱。说实话，第一次读到胡忠的画，觉得其对水墨的把握尚在生熟之间，能则能也，未敢言妙。数月后我又重访内蒙，再见胡忠时，看到的便是这批以意驱象、象外求意、遗形求笔、墨中取神的好作品。惊叹之余对胡忠的画艺又有了更深的印象。千百年来，无数艺术家在宣纸徽墨的世界里，劳心费力以图精进。然而如何能做到放无可放、收无可收，在收放的极致间找到平衡和生路，这大概又是九天之上的另一番胜景。这是否也是画家今后画鹰更上层楼时要琢磨思考的命题呢？我愿意在结束这篇短文时提出来与胡忠学兄共同探讨。
我相信，世界上没有巨人，只有以巨人步伐前进的人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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