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克鹏纪实文学：裴春亮（长篇连载二十八）
文：张克鹏
裴春亮同志简要事迹：裴春亮，男，汉族，中共党员，现任河南省辉县市张村乡裴寨社区党总支书记、裴寨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，十九大党代表，第十一、十二、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，中共河南省第十届委员会候补委员，新乡市人大常委。
第 十三章
2009年正月的一天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，阳光喜盈盈地透露着早春的讯息。裴德福吃过早饭，骑着摩托车，碾过柏油路上的残雪，停在了乡党委书记刘志方的办公室门口，他是来找刘书记辞职的。
本来这职他是不想辞的，不想辞的原因是上一次裴春亮的那一番话让他打心眼里感动。他觉得裴春亮确实不是有什么野心才这样破份干事的，裴春亮是真心实意想给裴寨村的村民造福，当然这福里也包括他自己。因此，他很想帮助裴春亮干到全村老少都过上幸福生活的那一天。可今年夏天，一场大病让他的身体彻底垮了下来。他想：“过去是人老了，跑动的事儿做不成了，但帮助春亮动动脑筋想点事儿还行。现在，这头皮一直像个鼓样绷得紧紧的，不要说想事儿，啥事儿不想还难受。因此，这职我必须要辞了！”
一路上，裴德福的心里反复琢磨着，那种感觉和摩托车轮子轧雪的感觉差不多。他想：“我见了刘志方书记该怎样说？怎样说才能如愿以偿地把职辞掉？”因为他现在确确实实地感到支书这个角色，就像一顶沉得顶不动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一样。他也是个特别能替别人思想的性子。他想：“春亮肩上的担子本来就重，我绝对不应该再成为他工作中的一个负担！他应该有个好帮手！”可他又担心，刘志方书记还会像前两次那样，让他跟裴春亮商量。他想：“若是那样，春亮那一关肯定还是过不去！”因此，他必须生法堵住刘志方书记的那句话。
昨天夜里他想了差不多一个通宵。他犹豫到底应该先跟裴春亮说还是应该先跟刘志方书记说。他想：“我若先跟春亮说，他肯定不会同意，到时候再去跟刘志方书记说，那就有点别扭了；我若是先跟刘志方书记说，又怕春亮产生误解。”
天快亮的时候，他才做出了先找刘志方书记的决定。
这是他第三次向乡党委提出辞职请求。但这一次和前两次的态度完全不同。
第一次是在2005年的秋天，那时，裴春亮刚刚接任村委会主任，刚刚举行过新农村建设的奠基仪式。裴德福看到裴寨村村民的脸上，从来就没有笑得那样甜蜜，那样灿烂。他担心将来裴春亮会出他的难堪，他想：“他现在正横着，要雨得雨，要风得风，我还不如早早地离开他，离他远远的！这叫避其锐气！”可是，刘志方书记死活不放他，并找了一个让他确实甩不掉的理由：“裴春亮干得好了，你要辞职，这不是理由！这很容易让人想到你是嫉妒！”他觉得刘志方书记说得有道理，便不动声色地收回了他刚刚呈在刘书记手里的那份辞职书。后来，裴春亮听说后，也找到他说：“哥，你若是现在辞了，我就认为你和大龙拽我回来的目的，是想让我替你们扛包袱，你们是朝火坑里推我！你们的动机不纯！”裴德福想想，裴春亮的话说得更有道理，于是，就彻底地罢了那个念想。第二次是在村里决定扩建商业街的时候，当时，因为他和裴春亮在街面拆除宽度上，有了五十米和三十米之争，加上后来因拆除部分人的利益要暂时受到一点影响，街上起了一点风波，一生谨小慎微的他，认为裴春亮的思路好是好，就是善于头脑发热，善于搞极“左”，这样下去，说不定会把村子里搞乱。加上前些年，村子里上访案件不断，打架斗殴的现象在那里摆着，他就听信了一些落后分子的话，错误地认为把街面拆成五十米宽是搞形式，是上级反对的所谓形象工程。于是，他决定用辞职跟裴春亮赌气。结果，又是裴春亮反复地做他的思想工作，他才第二次收回了辞呈。
刘志方书记见裴德福走进来，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说：“老裴，今天乡里没有会议，你咋大雪天跑来了？”
裴德福坐到沙发上，双手搓了搓冻麻木的脸皮，又一边从袋子里掏出自己爱抽的红旗渠牌香烟，一边皱巴巴地笑着说：“想来找你聊聊！”
刘志方书记也笑着说：“好啊，有啥话，咱们今天就聊个痛快！”
裴德福说：“其实，俺也跟你聊不出个啥，俺的水平你也知道！俺是个大老粗，又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，正经话儿没几句。”
刘志方书记也坐到沙发上，跟裴德福坐得很近，瞧着裴德福的脸，和蔼地说道：“那咱们就开门见山，心里咋想就咋说！”
裴德福说：“刘书记，我今年都六十八岁了，按过去的说法，人活六十花甲子，我就该进穿葬墓了！可就眼下看，七十岁的人，管家里事儿的人还有几个？哪像我，人都老糊涂了，还要管着村子里的一大摊子事儿！说实话，今年夏天的那一场病，把我的身体折腾得真不行了！”
刘书记说：“前段乡党委会上，也议到过这件事儿，咱乡的老支书，确实不多了。不过大家都认为，你和裴春亮相互配合得还不错，经验和性格上互补，还有让你继续干的意思！”
裴德福说：“刘书记，说实话，你们别害我了，我的身体真的是干不了了！现在，饭量也减了，精力也差了，啥事儿，转身就忘……刘书记，这是我的辞职书！刘书记，说句良心话，春亮这孩子也真行，我要是看他不行，我就是再老，只要乡党委让我干，我也绝不撂挑子！现在，你也别让我占着茅坑不拉屎了！”
刘志方书记笑笑说：“老裴，你也太谦虚了。我每次与春亮谈起你，他都是把你夸得一朵花似的！我这里这一关也好过，你人毕竟老了，咱们党的工作要做，个人幸福健康问题也得考虑！这事儿，你跟春亮再商量一下吧！”
裴德福说：“刘书记，我就怕你说这句话！你再也不要让我跟春亮商量了。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？既憨厚又善良，肯定不同意！肯定又要说，工作我可以一人做，支书你不能辞！”
刘志方说：“老裴，你要真是这样想，我们再研究研究！”
裴德福说：“谢谢刘书记，这辕我实在是驾不了了！”
2008年11月5日，裴春亮高票当选为裴寨村第六届村委会主任。
四、向天再借五百年
2008年12月25日，这是个让裴寨人企盼已久的日子。
这天，裴寨新村正式落成。六百口从贫穷中挣脱出来的裴寨人，乔迁裴春亮给他们建设的花园式小区，走进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新生活；他们的生活质量从此要有一个质的飞跃。他们不仅要从土坯房子里搬进小洋楼，他们脚下的泥泞路还要变成明晃晃的水泥道。更让他们感到高兴的是，从这一天起，他们要全方位地享受充裕的精神文化生活。
这一天，天现吉祥，地呈瑞气。
这一天，阳光格外明媚。
小区的正中央，是一个上万平方米的大广场，广场上集健身、娱乐于一体。东端，是一个大舞台，四周，是宣传孝道、倡导文明新风的文化墙和大小不等的文化石，文化石上镌刻着共产党员的责任、使命以及以裴春亮为首的村两委会向村民的承诺。如：“乡亲们的愿望就是我奋斗的目标”“我的价值取决于乡亲们对我需要的程度”“如果没有改革开放，没有党和国家的富民政策，就没有裴寨村的今天”“孝，不是明天的事，是今天的事，是现在的事”等。同时也高扬着法德治村、文明治村以及和谐发展的主题。为了培养知识型、文明型、素质型村民，村两委会在严格要求自身的基础上，也对村民的行为有了具体规范。
几百口村民成群搭伙地走进新村大门，他们个个脸上洋溢着厚厚的笑意。他们尽兴地享受着新生活、新感觉带来的那份快乐。
庆典的准备工作从好几天前就开始了。按照裴春亮的吩咐，乔迁的那一天，要进行一次六百口人的大会餐，六百口人吃一锅饭，六百口人走一个门，六百口人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，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儿，更是裴寨村三百多年历史上所没有的事儿。这一盛大的喜事儿，自然是对老四门观念的一次颠覆性撞击。通过比较，他们看到：按照老四门的理念认识世界，只会把村里搞垮、搞乱。按照裴春亮的思路走，大家会越走越和睦，越走越兴旺，越走越幸福……
按照裴春亮的意思，要把他记忆中最好吃的东西都弄来，弄得足足的！杀猪、宰羊，准备几口像会议桌那样大的锅，至少准备四口。炖一锅纯肉的，炖一锅素的，另一锅不荤不素的，再焖一锅米饭。准备一台丰富的文化盛宴，有秧歌，有流行歌演唱，有相声，有小品，除了流行歌，小品、相声最好是自编自导自演。让所有的人都打开心扉，放飞理想，心里怎么想，就怎么唱，怎么演！演出裴寨人千百年来沉积于心中的痛和住进小区后心底的乐。参加演唱会的人员，年龄不限，只要有胆量登上舞台，都要给他们机会。愿意化妆的也可化妆。因此，这支沾着黄泥巴的演唱队伍中，既有活力四射的青年，也有年逾古稀的老人。
广场上，彩旗飘扬，彩球满天，描眉画眼、打着红脸蛋儿、红嘴唇儿、黑眼影儿的大姑娘、小媳妇，在人群里窜来窜去。她们感到从来就没有这样漂亮过、这样开心过。
大龙和水源也都来了，他们凑在一起。开始的时候，看到大家都是一副副笑脸，自己便以所谓智者的心态朝着他们冷笑，嘴里一会儿鸡巴个这，一会鸡巴个那，全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。时间长了，自己也像火堆旁被烤热的石头蛋儿样，慢慢地也带着温度。大龙说：“春亮除了老街的街道不应该扩那么宽，其余的事儿，也都弄到了点子上！”水源说：“就那一件事儿，就把咱杀了，我一辈子都恨他！”
大龙说：“商业街马上都建好了， 看看他咋分配吧！” 水源说：“哥，你做梦娶媳妇——净想好事儿， 他不会照顾你！我最看不上他忘恩负义这一点！ 当初要不是你把他从县城拽回来， 他能出这么大的名？”
大龙说：“那都是老皇历了，提那做啥？”
到了十点钟的时候，省、市剪彩的领导均已到齐，兴高采烈的村民们，早已迫不及待了。舞台上传来了裴春亮那洪亮的声音：“老少爷们儿，裴寨村村民乔迁新居庆典仪式现在开始！”
裴春亮的话音刚一落下，大家的笑声、掌声，如风一样掠过。
紧接着，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。
一排排象征着希望的彩球飞到了天上。
一只只象征着和平、幸福的鸽子，从笼子里冲出，缓缓地摇动着翅膀，盘旋在裴寨新村蔚蓝色的上空。
仪式结束后，裴春亮还没有完全送走领导，一群激动的村民，早已把他围了起来。这个说感谢，那个说感恩！这个说要不是裴春亮您，俺可住不上这样漂亮的小洋楼。有的还开着玩笑说：“春亮一回来，俺的耳朵垂儿一下子变大了！”特别是那些妇女，平时在正儿八经的场面上不敢讲话，这一天，仿佛胆子也壮了起来。她们说：“当初往裴寨村嫁的时候，走一路哭一路，早知道有今天，俺还哭个啥？！”还有的说：“当时小孩儿他爹娶俺的时候，这样求俺，那样求俺。往后俺儿子找对象，女方不求俺，俺一脚把她蹬一边去！”这时就有人说：“春亮才说了，往后咱们要讲文明，要讲素质，你这话是不讲文明，是没有素质的表现！”刚才说话的女人这时就说：“是！是！俺粗俗惯了，一下子改不过来！”
这时候，一群年轻人开始在舞台上哇啦啦地可着喉咙唱着流行歌曲。什么“你在天上飞，我在地上追！”什么“2002年的第一场雪！”什么：“两只蝴蝶”“老鼠爱大米”……唱得头上冒着热腾腾的汗气，也舍不得停下来歇一会儿。铁爷、大红、李家枝等男女老人，先是这座楼子里看看，那座楼子里瞅瞅，再是来到那些刻着字的石头面前，仔细端详着那些字的内容。李家枝站到一块石头面前说：“这一句话写得不完整，应该再加上一点内容。如果没有改革开放，没有党和国家的富民政策，没有裴春亮这个村委会主任，就没有裴寨村的今天。”铁爷和大红点点头说：“是！是！应该加！前几年，也是改革开放年代，党和国家也有富民政策，为啥裴寨村越走越乱？就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带头人！”李家枝的话第一次被这两个德高望重的人认可，她感到很骄傲。接下来，她又走到另一块石头前说：“孝，不是明天的事，是现在的事，是今天的事！这话说得太好了！我们这些七老八十的人，明天的孩子们孝不孝，管他哩！只要今天的孩子们孝！”铁爷说：“这话说得差两成，做人咋能只说自己，不说别人呢？那边的一块石头上就写清了，做人要谦逊无私，坦率耿直！做大事，不能总想着老四门儿！更不能总想着自己！”他们议论了一番后，看到舞台上热闹非凡，就挤挤攘攘地来到了舞台前。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些往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小媳妇，也敢在舞台上扭屁股转腰唱歌，感到很新鲜。特别是他们看到八贤王、裴一凡等一群中老年人，不甘心落后，也在舞台上和那些年轻人杂在一起唱，他们不停地大笑。这时，两个年轻媳妇儿拿着无线话筒走到台前说道：“下面我们给大家演唱一首乔羽先生创作的歌曲《欢天喜地》。”台下爆出一片热烈的掌声。
阳光满天
绿茵满地
花也欢喜
鸟也欢喜
花香鸟语装点新世
诗情画意流动在我们心底
你的真诚
我的实意
一生一世都为了你
人人呼吸新鲜的空气
一同走向光明的新天地
啊哩哩啊哩哩
祝福你光辉的太阳
祝福你多情的土地
梦的想的变成了现实
迎来一片欢天喜地
他们的演唱刚一结束，台下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。
这时，宋秀妞和李素珍两个人走到台前，自报节目说：“我们给大家表演一个对口相声《夸夸咱们的村委会主任——裴春亮》。”她们从裴春亮怎样资助贫困大学生，怎样给村民们钻井，怎样修涵洞，怎样建新村，怎样建商业街，怎样搞日光温室大棚，怎样组建春江集团，怎样与村民合股办企业……说起，直说得台上台下，感动得泪水哗哗地淌下来！他们的相声一结束，裴春亮登上台说：“父老乡亲们，我给大家唱一首《我的父老乡亲》。我生在一个小山村/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/胡子里长满故事/憨笑中埋着乡音/一声声喊我乳名/一声声喊我乳名/多少亲昵/多少疼爱/多少开心/啊父老乡亲/啊父老乡亲/我勤劳善良的父老乡亲/树高千尺也忘不了根！”裴春亮的歌声，让大家更是感动。裴春亮演唱结束，有人提议让张红梅来一首。这时，一位年轻姑娘跑上台说：“红梅姐今天嗓子不太好，我来唱一首。”于是，她就给大家唱了一首《 红梅赞 》：“红岩上红梅开/千里冰霜脚下踩/三九严寒何所惧/一片丹心向阳开/向阳开/红梅花儿开/朵朵放光彩/昂首怒放花万朵/香飘云天外/唤醒百花齐开放/高歌欢庆新春来/新春来……”
随着《红梅赞》的响起，台下响起了一阵阵热烈的掌声。
年轻姑娘的歌声刚一唱完，台下再次响起掌声。等到掌声刚一落下，八贤王自告奋勇地说：“我给大家来一首《康熙王朝》的片头曲：《向天再借五百年》。”
大家的掌声即刻响起。
八贤王抑制着心中的激动，沉稳地走到台前唱道：
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
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
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
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
做人一地肝胆做人何惧艰险
豪情不变年复一年
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
都为梦中的明天
……
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
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
铁爷、大红见八贤王一唱，在台下跃跃欲试地喊道：“我也想再活五百年！”“我也想再活五百年！”
演出结束，村民们又自发地燃起了一朵又一朵的烟花。绚丽的烟花，把整个新村的上空变成了一片片美丽……
张克鹏
作者简介：
张克鹏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现任河南省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，创作长篇小说六部，纪实文学《裴春亮》一部，省级发表中、短篇小说多篇。长篇小说《吐玉滩》中国作协、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讨会后，省台播出。长篇小说《热泪》，中国作家网连载。创作戏剧二部，其中，《王屋山的女人》获省一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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