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克鹏纪实文学：裴春亮（长篇连载二十二）
文：张克鹏
裴春亮同志简要事迹：裴春亮，男，汉族，中共党员，现任河南省辉县市张村乡裴寨社区党总支书记、裴寨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，十九大党代表，第十一、十二、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，中共河南省第十届委员会候补委员，新乡市人大常委。
第 十章
三、下楼还得有个梯子哩
裴春亮虽然没有参加老少爷们儿庆贺机井出水的欢乐场面，但他的心里同样也像长江里的水样翻滚着。他来到村里，见村里除了时有鸡鸭牛羊的叫声，到处看不到一个人影儿。他想：“大家可能都去猪槽地看机井抽水了！”他走到大龙、水源两家被拆的门面房前，见房架子还在那里立着，便走进去看了看，他担心水来、水塘这些年轻人，拆除时行动莽撞把什么大物件砸进去不敢跟他说。他的心里暗自琢磨着：“如果把什么大物件砸坏了，该包赔的，村两委会要尽快拿出个包赔方案。”对于水来、水塘的这种莽撞做法，裴龙翔没有尽到责任，抽空儿要在两委会上提出批评。他分别看了几个房间，见里边的商品全都搬了出去，就是一个脸盆架儿被砸碎了。裴春亮看后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。接下来，他又转了两道街，最后从街的东南角出来，下到东地。东地是他计划发展中的高效农业区。之前，他一直定不下高效农业开发什么项目。前不久，他在电视上看到陕西、山东、河北等地日光温室大棚发展得比较好，一个大棚的年收入在五六万元左右，他打算最近到山东、河北去考察一下，如果适合他们发展，就先在村东搞一个试验基地。他跨过村东那条正在整治的土沟，站在沟南沿上的一个高坎上举目远望。他想：“这里是裴寨人的粮食囤子，世世代代的裴寨人就依靠着这点土地活命。可是，它们的潜力却没有发挥出来。每年夏、秋两季总收入也就是平均亩产不足千斤，折成钱不足两千元。若是这样下去，怎能不受穷？” 这时，他的手机响了。他一看，是裴龙翔的电话。他摁了下接听键，裴龙翔说：“你过来了吗？老少爷们儿都在井边等你哩！”裴春亮摁了手机后，继续想着这件事儿。他想：“假如一个日光温室大棚占地两亩，一亩地的收入就是平均三万元。三万元是两千元的十五倍……”裴龙翔给裴春亮打电话的时候，八贤王就在边上站着。他知道裴龙翔那个电话是打给裴春亮的。这时候，他也正想见一下裴春亮。自从裴春亮的肚子里窝着气走后，他的心一直悬着放不下。虽说他每天都要给裴春亮打个电话。但电话里总不能痛痛快快地把心思说透，他一直打心底替裴春亮难受。一直对这件事儿耿耿于怀！一直想当着春亮的面说两句解气的话。他想：“那天一堆人在场，没有一个人敢狠巴巴地说水源两句！假如我在场，我一定会数落他们几句！我会拽着春亮不让他走！咋，他上访有啥可怕的？哪一级领导也不能不讲理！”八贤王从裴龙翔说话的口气和神色上估摸出，裴春亮的心里还有点不痛快，于是，他就想等到大家都散了，自己一个人去找他。大约十点半钟的时候，大家的情绪像落下的潮水样渐趋平静，女人们都要回家做午饭，男人们都要回村忙碌自己的事儿，机井旁的人稀疏多了。八贤王走出一箭远，掏出手机给裴春亮打了一个电话，问他在哪？裴春亮说他在东地。八贤王说：“我在猪槽地，你在那里等我一会儿，我想找你说会儿话！”八贤王摁了手机，沿着卧羊山的阴坡，朝着村东南地走去。裴春亮也朝着猪槽地的方向迎着。不一会儿工夫，两个人就走到了一起。两个人碰面后，八贤王自然先向裴春亮描述了一番机井旁的欢乐景象，然后又说，咱村有眼好井，往后啥都有了。接下来又把刚才大家对裴春亮的称赞说了一遍。见裴春亮的脸上也是喜色飞扬，他就借机说：“春亮，水源给你闹的那一场，肯定让你心里很难受。”裴春亮说：“不难受！林子大了，啥鸟儿都有！”八贤王说：“不难受是假，这事儿搁在一个木头人身上，他也会伤心。不过，刚才你说的话也对。林子大了，啥鸟儿都有！再好的人不能把人为完，再坏的人也不可能把人得罪完！”裴春亮说：“说实话，我当时是有点生气！”八贤王说：“我也生气！你给大家办了那么多好事儿，水源说了那么多不讲理的话，黑压压的那么多人，硬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几句戗他的话！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怕个啥？难道他们就不懂得有理走遍天下的道理？”裴春亮说：“现在想想也没啥！”八贤王说：“你也甭跟他们一般见识！其实，他们是哑巴踢毽子 ——心里有数！”裴春亮说：“后边的事儿，他们虽做得不恰当，但我看出了大家的心情！”八贤王说：“春亮，我告诉你一句话：做大事的人，心里难受也得憋着、忍着，有时候还真得强咽下！”裴春亮说：“是，我想了一夜，有些道理，我也想通了！”八贤王说：“我听说红梅还没有回来？”裴春亮说：“没有！她没事儿，在北京照顾孩子呢！”八贤王说：“不对吧？孩子十一岁的时候，人像个小蚂虾，你们就敢让姐弟俩在北京，现在十五六岁了，反倒不放心了？”八贤王说：“她一开始对你建新村想不开，这很正常！她要一开始就想得开，那才是不正常！那她就成了神仙，你别不理解她！”裴春亮赶忙说：“理解！理解！”八贤王说：“现在，她是真的还不愿意回来？”裴春亮说：“没说不愿意！”八贤王说：“马上都要过年了，你得把她接回来！”裴春亮说：“接她做啥？自己的家，啥时候想来就来呗！”八贤王说：“你说的那叫啥话？下楼还得有个梯子哩！”裴春亮说：“那我改日给她搬个梯子算了！”
裴春亮跟八贤王谈过话之后的第三天，先到了山东、河北，一路考察罢日光温室大棚后，又到北京接张红梅回家。俗话说：“小别胜新婚。”况且他们这一次可不是小别，是整整半年多的时间。整整一夜，自然是小两口谁也不想把眼睛闭上。先是两个人一句接一句的对话。裴春亮说：“红梅，这大半年的时间里，我总觉得对不起你！”张红梅说：“说得好听！真要是这样想，就不那样做了！”裴春亮说：“红梅，我这性格你也知道，做啥都不愿意丢人，干啥事儿，就想干个出色！委屈你了，老婆！”张红梅说：“还说这些做啥？摊上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男人，我只好认了！”裴春亮听到这里，突然咳嗽了一阵子。张红梅见状，便心疼起来，说：“自己没有那本事，还不改改那犟驴脾气，你瞧你把自己糟蹋成啥样子了？”裴春亮说：“我没事！”张红梅说：“瘦成了这样还没事，也没有去查查身体？”裴春亮说：“我就这个样子，估计没问题！”张红梅说：“拖吧！拖出啥事儿，后悔就迟了！”裴春亮说：“没有你说的恁邪乎，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！红梅，这大半年，我老想一个问题：张红梅在北京咋能待得住？”张红梅说：“说实话，我一开始到了北京，心里急得像炒豆子一样，情绪起了一波又一波，真的差一点向你提出离婚！后来，我在电视上看一个后妈折腾女儿的故事，我就发誓，今生今世不让我的儿子、女儿有后妈！所以，想好了不离婚。可是，不离婚不等于稳住了自己的情绪。在我的精神将要崩溃的时候，我遇到了一位来自美国的心理学大师，她今年九十五岁，看上去却像五十九岁。两只眼睛炯炯有神，整个脸上几乎不带一条皱纹。她看到我的第一句话，就让我大吃一惊。她说：‘姑娘，你心怀焦虑之苦，如不及时排除，性命堪忧！’她的话把我吓了一跳，我向她讨教怎样才能驱除心中的焦虑之苦？她说：‘唯悟道成佛，别无他途！’为了摆脱内心的纠结，我就拜她为师。开始的时候，她根本不朝我的心情上说，只是一味地给我讲佛经，还说她的父亲曾经让她继承几十个亿的资产。她却没有接受，反而选择了佛经。我想你给我讲这些有何用？她越讲我的心里越烦。后来我才知道，她是从我的欲望深处，排解我的焦虑和烦乱。她说我的所有焦虑和烦乱，都来之于欲望！她建议我到杭州灵隐寺待上三个月。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了。后来，你给我打电话，让我回来参加新村奠基仪式的时候，我正在灵隐寺！”裴春亮说：“后来你就想通了？”张红梅说：“想通了！”裴春亮说：“我拿出了那么多的钱，你能接受了？”张红梅说：“我想，人生的最高价值，不是为金钱活着！比如佛家圣人，比如我们的革命先烈！”裴春亮说：“你这个提升，真是了不起！当时，我带你参观毛主席纪念堂……”张红梅说：“别说了，当时我看穿你的用意后，心里无比恼火！”裴春亮说：“看来，要接受一个事实需要时间！”
张红梅说：“在灵隐寺的时候，我突然悟出了一个道理。”裴春亮说：“啥道理？”张红梅说：“共产党是大佛，是活佛！所以，我找到你思想的根源：一切都来自于党的培养！”
裴春亮说：“我知道，经受这样一番折腾，如同凤凰涅槃！老婆，你……你真的受苦了！老婆，我好怕！”张红梅说：“怕什么？”裴春亮说：“害怕失去你！”张红梅说：“是！在那些日子里，我的心如炼狱！”裴春亮说：“红梅，这几天我在想，新村建好后，可以改变父老乡亲们的生存环境，但咱不让大伙儿住着新房受穷呀！得让他们致富呀！要不，我这心里不踏实！”张红梅说：“那你打算咋办？”裴春亮说：“我想建一个水泥厂！”张红梅说：“现在国家刚刚砍了一批小型水泥厂！”裴春亮说：“咱们要建就建日产一万吨的现代化水泥厂！”张红梅说：“那需要多少资金？”裴春亮说：“建好大概需要几个亿吧！”张红梅说：“那么多钱，咱们去哪弄哩？”裴春亮说：“老婆，这世上的事儿哪一件容易？咱们想办法吧！”张红梅说：“你把方案想出来了吗？”裴春亮说：“这几年，咱们集团里的几个公司发展得也不错，现在集团的资产全算上少说得有三个亿，我们抵押部分资产，到银行贷点款！再以股份制的形式筹点款。到时候让父老乡亲们家家做股东，人人有活儿干，到那个时候，何愁村里不强，村民不富？”张红梅说：“这能行吗？”裴春亮说：“肯定行！我早已向有关专家请教过了，目前咱们的国家正处在蓬勃发展阶段，水泥生产前景广阔！”张红梅说：“主意倒是不错！这么多钱，我害怕！再说了，那么大个企业，谁去管理呢？村里这一大摊子，就够你忙活了，你还能顾得上再管理一个水泥公司？管理不好，将来那可是个大问题！”裴春亮说：“钱的事儿，有我在，不用你操心！管理上的事儿，就有求你这个大管家了！”张红梅说：“我行吗？”裴春亮说：“你能当好集团的总经理，管理好一个水泥公司，肯定是绰绰有余的！”张红梅说：“就知道你去接我不是啥好事儿，又想让我给你出力！”裴春亮说：“老婆，不愿意？”张红梅说：“我敢吗？”张红梅讲完了自己的心思，又轮到裴春亮给张红梅讲他在家里所干的一桩桩大事儿。什么涵洞修好了，新村奠基的时候，省里、市里的领导都来了，裴清波大哥高兴得跪在地上磕响头，猪槽地机井里的水流蹿起一丈多高，新村的整体框架全立起来了等，直说得张红梅连连点头：“裴春亮你真是疯了！我嫁给了个裴疯子！”裴春亮、张红梅两个人，因各自管了一大摊子事儿，他们过年也是忙。年三十的上午，张红梅打扫了一下房子，刚想去准备一下过年吃的、用的，裴春亮刚刚把几挂鞭炮买回家里，水源便找上了门。水源瞧见裴春亮，二话没说，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裴春亮拉他起来，他就是不起来。裴春亮问他为啥，他说：“俺没有地方过年！”裴春亮说：“你老家住不下你？”水源说：“平时俺老两口都在门面房里住，现在家里两个儿媳妇儿比着不给俺老两口腾地方！”裴春亮说：“那好说，你和嫂子搬到我家过年好了！你们住楼上边，我们住楼下边！水源哥，我知道你是故意难为我，再将就俩月，等商业街建好了，保你高兴得不得了！”水源说：“住在你们家？年初一的饺子我可咽不下！春亮，你做的‘好事儿’，我都给你记着哩！”
张红梅说：“水源哥，拆了你两间门面房，你就没有地方住了？这不是找事吗？你要是找事儿，我可不怕事！春亮留你，我可不留你！”水源说：“你们留我住我也不住！这个年，我要在大街上过！”张红梅说：“水源哥，你只要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，你住哪，俺也不怕！”水源刚被张红梅赶走，裴龙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。说是村里夜里贴满了小字报。裴春亮问小字报上的内容，裴龙翔就在电话里给裴春亮读了一遍：裴春亮听完裴龙翔的电话，心窝里觉得又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。
作者简介：
张克鹏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现任河南省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，创作长篇小说六部，纪实文学《裴春亮》一部，省级发表中、短篇小说多篇。长篇小说《吐玉滩》中国作协、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讨会后，省台播出。长篇小说《热泪》，中国作家网连载。创作戏剧二部，其中，《王屋山的女人》获省一等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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