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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克鹏纪实文学:裴春亮(长篇连载二十一)

张克鹏纪实文学:裴春亮(长篇连载二十一)
    文:张克鹏

    裴春亮同志简要事迹:裴春亮,男,汉族,中共党员,现任河南省辉县市张村乡裴寨社区党总支书记、裴寨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,十九大党代表,第十一、十二、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,中共河南省第十届委员会候补委员,新乡市人大常委。

 

第 十章 

 一、净是瞎扯淡


裴春亮一走,大家的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。特别是铁爷、大红、裴龙翔他们。先是铁爷、大红两个人,一人站在路左边,一人站在路右边,轮番大骂一番。铁爷骂他们为人没良心。铁爷说:人家春亮回家来建这建那,你们都没有看见?难道说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?现在为了你们自己的一点小利益,你们竟然不说那鼻青脸肿!正常的工作,挡着不让做,你们于心何忍?大红骂他们为人心眼儿不宽,鼠目寸光。大红说:新村马上就要建起来了,小洋楼都给你们了,你们还要在几间门面房上斤斤计较,这也太不仗义了吧?眼看着再跨一步就迈上了幸福的门槛儿,可你们硬是不让,硬是要拽回去!我真不知道你们操的是啥心!这两个人一骂,把不少人也都骂醒了。他们都感到大龙、水源他们做得不对。特别是水来、水塘这一帮年轻人,身上一下子像注了鸡血似的,周身热了起来。他们的血一热,谁也不考虑那么多,只想着替裴春亮把那口憋在肚子里的气出了。于是,他们便自发地组织起来,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,呼呼啦啦地就把大龙、水源他们的几间门面房给拆了。
这一拆不大要紧,事情可算是闹大了。先是大龙、水源两家人全部出动,一字排开站到大街上红头涨脸地大骂了一阵子。接着又是摄像,又是拍照片,又是找人录口供。细磨石见状,也慌慌张张地赶来凑热闹。他先是打开宪法条文,摇着脑袋一条一条地对照,后是坐到水源的家院里,摇着笔杆子公开写起了上访信。
大龙、水源他们把所有的证据都搞齐备后,大龙对水源说:咱们先不要去上访,先到裴德福那里探探他的口气。裴德福的底子我最摸,他别的不怕,就怕上访!听到上访二字,他就头疼。还有,他现在明里不敢反对春亮的这种做法,心上也不太满意。你想想,咱村现在啥事儿都是村委会主任说了算,党支部书记成了一个摆设,这正常吗?他要是管,就让他咬住春亮,兴许还能多赔咱们点。他要是不管,咱们就走下一步棋!

水源觉得大龙说得有道理。因为以往的上访信,他也寄出过不少,大多是先热后冷,最终不了了之。水源说:先逼逼他也中,细磨石那材料,过去咱也用过,到上边打瞎火的时候也不少!两个人商定后,水源知道大龙和裴德福的关系好,就让他先去探探裴德福的口气。
大龙趁着大清早来找裴德福。
现在时令到了霜降的边上,清早起来,地上几乎是黄叶遍地。今年的秋墒不太好,因浇蒙头水对小麦生长不利,所以,他们只好依靠邻村一个煤井里的水,先将土地漫灌过去,漫灌后还要等到晾干才能播种。因煤井里的水白天挨不着外村的人浇,他们只好在后半夜的时候,乘人家瞌睡了,偷点水浇浇。因此,今年播种普遍晚了许多。大龙找到裴德福家里的时候,裴德福刚从地里浇地回来。裴德福没有想到大龙会在这时候来找他。
水来、水塘他们拆除大龙、水源两家门面房的事儿,裴德福昨天就已经听说了。大龙和水源两家人在大街上骂街的事儿他也知道,他知道他们都是不好惹的主,于是,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、什么也不管的样子。在这些问题上,他早已装聋作哑惯了。他想:拆就拆了,这么多人同意拆,就你们抵着不让拆,到哪说说也没理!不杀杀你们这些刺儿头的威风,你们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!他也想到过他们会闹,但他想:他们闹闹还好哩!他们闹闹,春亮就知道这些人不好对付了!
大龙见裴德福刚从地里浇地回来,赶忙说:是不是浇的后半夜?
裴德福说:三点多去了。有事儿?大龙说:有两句话想跟你说说。裴德福边褪下脚上那带泥的靴子边说:啥话,说吧!大龙说:昨天,水来、水塘他们把水源的门面房拆了。裴德福说:你的没拆?大龙说:也拆了!拆就拆了吧,我也没有多少在意!裴德福说:是呀,拆就拆了吧,两间破房,那有啥?大龙说:他们应该等到人家同意以后再拆,不该让年轻人给人家强拆了,万一砸住了人咋办?裴德福说:可是哩,这些人也太莽撞了!
大龙感觉到了一点什么气氛。
大龙说:水源那脾气你还不知道?裴德福说:我咋不知道?老别!大龙说:其实,水源没有硬说不拆,就是想让赔得合理点。裴德福说:既然拆了,啥都别说了,哪天我和春亮,去给水源解释一下!大龙说:光解释一下,只怕不行!裴德福说:咋,砸里啥东西了?我听说就砸里个脸盆架儿呀!大龙说:不会就一个脸盆架儿吧!裴德福说:还有啥?大龙说:有啥没啥,人家好好的房子,说拆就拆了,这关系到人家的尊严问题!裴德福说:杀人不过头点地!房子拆了,总不能再给他盖起来!再说了,这农村工作难做,谁不知道?大龙说:借着这个机会,是不是应该把春亮的屁股扎得狠一点?

裴德福看大龙一眼,没说话。
大龙觉得裴德福的态度有点变味。
大龙看了一眼裴德福说:水来、水塘这俩孩子,这一次算是给春亮拔了拔楔子!
裴德福再次看了大龙一眼,依然没有吭声。
大龙以为是老母猪拱到了虚土上。
大龙说:这材料,水源要是给他捅出去,可够春亮喝一壶的!
裴德福一瞪眼说:他水源还闹啥哩闹?一平方米旧房置换一平方米新房,他吃啥亏了!
裴德福的态度,让大龙赶忙把话收了回来,说:亏是没吃!不过,别的人家房拆之前,都签了拆除协议书,唯独水源家没有签!裴德福说:不是村两委会不跟他签,是他不跟村两委会签!动不动就上访,上访也得掂量掂量有理没理!啥事儿咱自己不能处理?再说了,强拆那也不是春亮的意思!
大龙说:不管是谁的意思,这事实已经形成了!水源要真是犟着头朝前走,这事儿还不好说哩!裴德福说:那就让他上访吧!我算看透了,这些人成心不想让村里边有一天的安生日子!大龙说:村里出了这样的刺儿头,谁也拿他没办法!裴德福说:没办法,就让他上访!他也没有想想,全村人就没有他一个人有理?
大龙说:水源是个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的性格!裴德福说:那就让他钻吧!大龙说:细磨石给他写的材料我也看了,毒着哩!
大龙说这话的时候,故意看着裴德福的脸。
裴德福说:做啥事儿,别心里没有个数儿!跟着他闹吧!把春亮闹走了,瞧瞧谁来给大家建新村?瞧瞧这一摊子谁还能挑起来?大龙说:水源他才不管个那!水源听细磨石说了,他要一级一级地朝上告!
裴德福说:让他告吧!裴寨村没有党支部了?告!告!告!净是瞎扯淡!
大龙没有想到裴德福要发那样大的火。
 

二、别把灯草当灯笼

 
裴春亮回城后,裴德福召开了两次班子会。一议起大龙、水源两家拆房的事儿,大家都说大龙、水源这两家的人太不讲道理。说必要的时候,全班子人员出动,一定要把春亮再请回来。说到水源要上访的事儿,大家说:让他访吧!他访哪,咱们全班子人员奉陪到哪!
其间,裴德福、八贤王、裴龙翔、裴龙德他们,几乎每天要给裴春亮通一次电话,汇报村里边的工作进度。
裴春亮冷静了一段时间后,虽然知道绝对不能扔下村里的事儿不管,但那股伤心劲儿,使他一直对村里的工作提不上劲儿来。他想借着这个机会,到北京转一圈,一来把张红梅接回家;二来看看北京的那些老朋友。他想:张红梅的心里早就想回家了,她虽没有说出口,但从她的态度里,可以感受得到。他知道张红梅迟迟不回家的原因,是碍于面子,碍于他不给她搬个下楼的梯子。他想:这是你自己的家,还不是你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,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?
因为张红梅不在家,裴春亮的家里乱得够戗。什么东西都是掂进门就算,客厅里一袋一袋的红薯,一筐一筐的柿子,扔了一大片。裴春亮想:马上就要过年了,红梅不回来规整一下咋行?还有北京的那些老朋友也不能冷落,不定啥时候就又用着人家了。可是,就在他要动身的时候,裴龙翔又把电话打来了,说是卧羊山脚下那眼井上的水泵,昨天夜里装好了。水源旺得很,抽出的水能蹿起丈把高。.
裴春亮的心被这一喜讯震撼了,他高兴得心里怦怦跳了起来,顷刻间,他把什么都忘记了。他边对裴龙翔回话边默想:我哪也不能去了,我一定得回去看看!他说:好!好!我明天就回去!
不管这个年代机井多么普遍,但在世世代代忍受着旱魔肆虐的裴寨村,这确实是一件石破天惊的大喜事儿。
消息是从半夜里传出去的。这个消息一传出去,即刻打破了裴寨村往日的那种宁静。先是家家户户的人们躺在床上议论,再是等不到天亮就乱打电话,乱敲门。
太阳还在沉睡,以往的这个时候家家户户的门都还关着。今天却不一样。一拨一拨的村民,脚踏白乎乎的毛霜,口、鼻喘着浓浓的、雾一样的呵气,一大早热流般来到了卧羊山脚下的猪槽地。他们突然对这一现象加上了许多迷信色彩,他们不是说猪槽地钻出活水了,而是说猪槽地蹿起一条白龙。他们是来迎接小白龙出世的。.
他们一大早来到这里,用种种传统的祭奠方式,表达自己的虔诚和激动。
在这样一种大的活动中,村里的大、小人物都会云集在一起,特别是今天。铁爷、大红、八贤王来了;大龙、水源、细磨石来了;裴一凡、裴龙翔、裴龙德等人也都来了。在几百名村民之间,他们算是最有分量的几位。不管他们的心情平时是否相投,这个时候见了面,都会相互打声招呼。
水泵在欢快地唱着,水流真的蹿起丈把高,落到地上,溅起白花花的水沫儿和水泡儿。
大家一个个举着笑脸,拥挤着去和小白龙亲昵。有的把舌头伸得老长老长,去接那水流;有的故意让水流落到自己的脸上,感受水温带来的那一份快意。那些伸长舌头接触水流的人们,若是能接住,就高兴地一缩脖子说:真甜!接不住的,全是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!
来的人和上次请求赵队长不要停钻机的人差不多,所不同的是,上次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重的,脸上冷清得像铁块一般;这一次,无论大人小孩儿,都敞开着情感的闸门,个个脸上都似怒放的菊花。
村民们纷纷按照自己的心思进行庆贺。鞭炮声接连不断,一股股香火的蓝烟,袅袅升上天空,远看像是一条条爬向太空的苍龙。
庆贺结束后,大家便围在一起说东道西。当然,普遍的话题是在裴春亮的身上。他们感激裴春亮回家担任村委会主任,感激裴春亮帮他们办这事儿那事儿,但这时候他们最感激的是裴春亮给他们钻的这眼深水井。铁爷说:我们奋斗了几十年,一直想打眼好井,结果打了五六眼枯井,现在想想,真没成色!大红说:不是我们没有成色!说到底是当时技术太落后!现在好了,有了这一眼好井,咱们村往后连老天爷也不怕了,它不给咱们下雨,咱们就用机井里的水浇地!水源说:别把芝麻说成西瓜,只要老天爷想治你,有井还会没水哩!荷花村原来十几眼机井,当时搞的是群井汇流,现在几乎全干了!打一眼井,算个鸡巴啥?把街拆成了那个样子,不顾大家死活,我看他是磕一个头,放两个屁——行好没有作恶多!裴龙翔说:没良心的话,让你一个人说完了,你那门面房,是大家伙给你拆的,不关裴主任的事儿!水源说:我知道,你别蒙我,没有他的话,借给他们八个胆儿,也不敢给我拆!裴龙翔说:要是裴主任让给你拆,我甘愿让天打五雷轰!水源说:就说不是他让拆,好好的,搞啥鸡巴商业街?人家买你的东西,只买!不买,只不买!街道宽了就买,街道窄了就不买,那是扯淡!细磨石说:科学家说了,再聪明的人,都有他的误区!我看春亮,也是进入了他的误区!这叫物极必反!裴龙翔说:跟你们说不清的理!李家枝说:钻这样一眼井,得花多少钱?裴清波说:不说请人家吃喝洗涮,正价八十三万元!李家枝说:八十三万元,啧啧,那该是多少钱?裴清波说:大团结票儿快有一编织袋了!裴水望说:春亮要早回来几年,咱村早就致富了!大龙说:甭光说鸡巴能话,前些年干啥去了?眼睛装在裤裆里了?咋不早早把春亮请回来?要不是咱裴德福书记有眼力,哼,你甭想!裴德福说:这事儿,要说还得归功于大龙,要不是他提醒我,我还想不起来哩!八贤王说:我提醒大家一句,在冈比亚西部的南斯朋考草原,长着一种红色的能发光的野草,这种野草的名字叫灯草。灯草的叶瓣外部长着一种银霜似的晶素,仿佛上面涂了一层银粉。每到夜间,灯草叶瓣上的晶素就会闪闪发光,好像在草丛里装上了无数只放光的。在灯草集生的地方,会亮得如同白昼,使周围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晰。因为灯草能发光,当地居民就把它移植到自己屋门口或院门口,作为晚上照明的路灯用。但灯草就是灯草,灯草不是灯笼,它的亮度和灯笼的亮度没法比。所以,咱们别把灯草当灯笼!
大家有的知道八贤王话中的含意,有的不知道,当有人带头笑的时候,大家一齐笑了起来。
裴春亮来得也早,没有顾上吃早饭他就来了。他把车远远地停在路边,朝猪槽地看了一眼,见那里人山人海,临时决定先不到那里去。

作者简介:
 张克鹏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现任河南省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,创作长篇小说六部,纪实文学《裴春亮》一部,省级发表中、短篇小说多篇。长篇小说《吐玉滩》中国作协、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讨会后,省台播出。长篇小说《热泪》,中国作家网连载。创作戏剧二部,其中,《王屋山的女人》获省一等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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