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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克鹏纪实文学:裴春亮(长篇连载十二)

张克鹏纪实文学:裴春亮(长篇连载十二)
    文:张克鹏

   裴春亮同志简要事迹:裴春亮,男,汉族,中共党员,现任河南省辉县市张村乡裴寨社区党总支书记、裴寨村党支部书记兼村委会主任,十九大党代表,第十一、十二、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,中共河南省第十届委员会候补委员,新乡市人大常委。
第 五 章 

三,上了套就行

 

   裴春亮决定趁晚上开一个两委会,把自己的想法给大家亮一亮。 
下午,他到地里转了一圈,先看了看地里的春苗,见旱象严重,就问在地里干活儿的村民,这些年村里的抗旱是怎么进行的。一村民告诉他,这些年村里的水利设施不仅没有发展,相反还不如前些年。原来的一眼机井,本来还能供台二吋泵,这些年因为设备被盗没人管,现在不仅抽不上水,据说井筒也坍塌了。地里水渠上的大石头,也让人扒了不少。
裴春亮听着这些诉说,心里又疼又急。 
裴春亮又问:“村干部管过吗?” 
村民说:“一个煤窑闹腾得就够他们戗了,他们哪还有心思顾这些?” 
裴春亮想:“这么大的事儿,干部们怎么能不管呢?” 
接下来,裴春亮又来到村边的麦田边,看见为防治麦蚜虫,正在给小麦打农药的村民问:“每年的麦子是怎样收割的?”有的村民说:“用机械收,不过挨的时候老费劲儿,等得急头怪脑的,收割机过不来。好不容易过来了,又要排队儿,好不容易挨到跟儿了,收割机主人又得到了外边挣钱多的信息,于是,收割机站到了地头,为了挣钱,又开走了!”有的说:“收割机的价格太高,一亩地要收好几十块,农民挣钱不容易,不如自己用镰刀割!流点汗不算啥!” 
这些现象,这些话语,都深深地打动了裴春亮的心,让他很难过。因为裴寨村眼下的这种耕作方式与现代文明的反差程度实在太大了。
裴春亮一直转到天黑,转着,看着,问着,思考着,最后转到了大侄儿文山的家里。文山是他一手抚养大的,现在虽成家单独过,但侄儿媳妇秀丽聪明伶俐,通情达理,裴春亮感觉跟他们住在一起,温馨和睦。 
自从裴春亮决定回村担任村委会主任,文山小两口,就把他的生活安排得妥妥当当。腾出了一间屋,打扫得干干净净,又买了一床新被褥。不管裴春亮交代在家吃饭与否,小两口顿顿都给他准备着可口的饭菜。 
裴春亮一走到家里,秀丽就赶忙把热腾腾、香喷喷的饭菜和蒸馍端上了桌,又左一声叔、右一声叔地叫个不停。 
裴春亮吃罢饭,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他跟文山说了他要去村两委会办公室开会,叮嘱他们把门儿给他留着。 
裴春亮摸黑走在坑洼不平的大街上,抬头看看天上和远方,除了星星、黑糊糊的房屋、树木的轮廓,什么也看不到,对面走来一个人,脸快蹭在了一起,还认不出来是谁。 
裴春亮想:“现在社会已进入了高度文明阶段,他们竟然还生活在原始社会的阴影里,这实在是太可悲了!” 
村两委会办公室,还在原来的地方,那个地方裴春亮有印象,他小时候常与伙伴们在那里玩,在那残垣断壁上,爬上爬下,跑来跑去。将近三十年了,村委会办公室竟然还在那个地方,听说没有整修过一次,那种破烂的样子,咋能想象不出来呢?! 
裴春亮走进村两委会办公室,先是看到昏黄灯光下的那几张熟悉的面孔。也许是灯光不亮的原因,裴春亮感到他们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。接下来,裴春亮又看到一张衬了两张报纸的办公桌,仔细一看,办公桌的面上还带着一个拳头样大小的洞。几位两委会成员,除了裴德福和裴龙翔坐在两把破椅子上,其余三个人,坐在一张仅有一条荆席的破床上 
看到这一切,裴春亮不由得心酸起来。他想:“村两委会办公室折腾成了这个样,你们还有脸坐在这里开会?只说这些年,咱们村里乱了点,穷了点,没有想到穷酸到了这种地步!你们只在大伙身上找原因,你们啥时候在自己的身上找过原因?难道说你们真的没钱吗?我发现你们每个人的家里,新房也盖起来了,现代化家电也用上了,怎么就不能把心朝村两委会这边操点呢?” 

也许,所有的人都从裴春亮的表情上观察出一点什么。气氛中渐渐地透出了一些严肃的气息。

裴春亮借着昏黄的电灯光,朝大家的脸上扫视了一眼,然后说:“你们既然鼓动我回来担任这个村委会主任,我今天就把丑话说在前边。往后,村委会要在党支部的领导下勤奋地工作。我裴春亮的脾气,你们也知道。让我吃点亏,这没啥,要是把我裴春亮当猴耍,那不可能!从此,咱们可是荣辱在一起绑着,谁要不给我凹着腰用劲干,可别怪我不客气!丢人的事儿,我裴春亮从来就不干!我既然当了这个村委会主任,就要对村民们负责,对自己负责!就要想办法把村民们该办的事情办好!今天下午,我到地里转了一圈,发现了不少问题。那些问题都是我们当干部该尽的责任没有尽到造成的。考虑到裴寨村的实际情况,我也就不怪罪你们!今天,我先在这里表个态:村两委会的办公条件要立马改变;村里要尽快安上路灯;村里急需建设一个老年健身场地,需要购置一套健身器材;听说去年汛期咱村几家的房子被淹,这可是个大问题,村南头水库上的那段排水涵洞需要立即挖通;村民的抗旱条件和耕作条件必须立即改善,村里要买一台旋耕机和一台大型联合收割机;实行全免费耕耙和收割。为解决村民抗旱问题,需要重新钻探一眼机井,并且立马配套!” 
裴春亮刚把话说完,裴德福就皱着双眉说:“春亮,干这干那,我粗略地算了一下,光这钱就得一百多万。现在,集体经济是一张白纸,上边不给钱,又不让群众集资,咱去哪弄钱哩?” 
裴春亮说:“钱,我出!大家只要好好干就行了!” 
一听这话,裴德福的双眉立刻展开了! 
所有人也都立刻振奋起来。
裴德福很幽默地说道:“春亮一表这个态,这电灯泡都亮了许多!” 
大家附和着一阵大笑。 
接下来,裴春亮又说:“我有个建议,村集体现在空虚,两委会成员,三年内不拿工资!谁愿意干的,就干!不愿意干,就说话!” 
裴德福说:“这个建议好,我同意!这可是个吃亏的事儿,谁不愿意干,现在说话!”
没有一个人说话。 
裴春亮说:“既然没有一个人说话,那就说明大家都同意我的建议!” 
不用说,这是裴寨村多年来一个充满喜悦和振奋的领导班子会议。 
第二天,裴德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,找到大龙说:“春亮把劲鼓起来了!”
大龙说:“上了套就行!” 

四、掺沙子 搬石头 

裴春亮通过与乡亲们座谈,通过征求村两委会成员的意见,感到村里的问题确实不少。同时他也感到在对村民管理的态度和方法上,裴德福的认识存在一些偏差。他想:“这些偏差现在不纠正,两个人的认识统一不到一条线上,将来各吹各的号,各定各的调,很难把工作搞到点上。即使自己投资建设几项公益事业,改变一下眼下的状况,解决不了认识上的问题,到底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。说不定还会把矛盾搞得更加激烈!”想到这里,裴春亮就想到应该抽个时间和裴德福认真地谈一谈。
这天,吃过晚饭,裴春亮给裴德福打了一个电话。 
裴春亮说:“哥,晚上有事儿没有?” 
裴德福说:“没事儿!你有啥事儿?” 
裴春亮说:“我想找你说说话!” 
裴德福用不冷不热的口气说:“那就说说话吧!” 
裴德福放下电话,心想:“有啥话好说的?你来家才几天,竟然找这个打听,找那个调查!埋怨这里做得不好,那里做得不该!大把大把地甩钱,你想干啥?你的用意不是在那里明摆着?你有钱,你狠甩!不是我小看你哩,你要不把老四门里这几个刺儿头压下,到时候你就知道了!你出钱也弄不到好上!”
现在正是盛夏时节。不管有无空调的人家,都感到自然风凉爽,大家习惯在大街的路灯下纳凉。
裴春亮从家里出来,一路与乡亲们打着招呼进了裴德福的家里。裴德福让妻子到街上的小酒馆里拎了两个下酒菜,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航空啤酒。他想:“不管咋说,这么多年了,春亮是第一次来家里坐,不能把情绪挂到脸上!再说了,说到底他还是人年轻,我得好好点拨点拨他!”
裴德福家的门开着,裴春亮直直地进到了屋子里。等裴春亮一坐下,裴德福就赶忙说:“天太热,喝口啤酒冰冰喉咙吧!”裴春亮说:“我戒酒好长时间了!”裴德福说:“我也好长时间不喝了!喝瓶啤酒不碍事!没个酒,说起话来,没滋没味的怪单调的!” 
裴德福说着,拿起啤酒瓶的起子,把酒瓶盖儿打开,各自斟了一杯啤酒,端起来说:“降降温吧,天太热!” 
两个人各喝下一瓶的时候,裴春亮就想把话匣子打开。 
裴春亮说:“德福哥,您比我大二十七八岁,我在地上爬的时候,您就当上了小队会计。我长大后,虽说在家里折腾的时间也不短,但因年龄原因,咱弟兄俩啥时候也没有坐下来面对面地交谈过。俺爹那口棺材,还是您……” 
裴德福说:“陈谷子、烂芝麻的事了,还提它做啥?”裴春亮说:“哥,现在,您是党支部书记,我是村委会主任,咱俩人就像一盘磨的上下扇,咱们得对对口,若不,将来磨不到一块咋行?我年轻,您得多担待点!” 
裴德福见裴春亮说得真诚,心里感到很顺畅。裴德福说:“兄弟,哥老了,也没有能力,说足了,是秕谷子占囤!你有魄力,又在外边跑得多,见多识广。往后,我给你敲敲边鼓,你䞍放心胆大地朝前弄了!” 
裴春亮说:“哥,话可不是那样说哩!工作上我可以多出点力,但你是领头雁,你朝哪飞,我们就跟着朝哪飞!” 
听了这话,裴德福的心里有点感动。裴德福说:“啥领头雁不领头雁的?现在这个时候,有钱就是领头雁!”裴春亮说:“哥,你这样说是错误的,我坚决不赞成!党的领导永远是第一位!”裴德福看一眼裴春亮那双闪烁着坚定光芒的眼睛,心想:“这话说得在路!”裴德福说:“兄弟,咱俩人不存在谁领导谁的问题,咱们都得听党的话!”裴春亮说:“是,咱们都得听党的话。但哥的工作经验多,哥要多操点心!”
两个人同时端起酒杯,各自呷了一口。 
裴春亮说:“哥,我对村里的情况一抹黑,咱俩人有必要好好地沟通沟通!”裴德福说:“是!是!这些年,村里这一摊子,人的素质提高不大,觉悟反倒不如从前。你别看他们表面上腼腼腆腆的,弄起事儿来,一个比一个厉害!不过,话又说回来了,他们都是门里的大王。像你这样有能力的人还没有!因此,你放心䞍干了,没有人敢顶你的牛!你在外边接触的上层人物多了,见的世面也大了,对付他们肯定没问题!” 
裴春亮说:“啥上层下层的?他们都是跟咱们一模一样的人。现在咱们面对的是村里的工作,村里的人和事儿,咱们得把他们摸透!你跟他们打了几十年的交道,谁是个啥秉性,你比我更清楚!” 
裴德福借着酒劲儿,露出自信的神色说:“兄弟,哥虽说是只长岁数不长材料,但毕竟比你多吃了三十来年的饭!”说到这里,裴德福看了一眼裴春亮,转移了话题说,“兄弟,这啤酒寡淡得屁味没有,我这里还有半瓶双沟酒,咱把它报销了行不?”
裴德福说罢站起来,去里间拎出了那大半瓶双沟酒。 
裴春亮说:“我的胃不太好,血压也高,医生不让喝酒!”裴德福说:“少喝点!我不信你在外边结识那么多大领导就不喝酒!” 
裴春亮一听这话,也就不再推让了。 
裴德福换了两个白色的带蓝色腰纹的八钱盅,双双斟满后,端起来跟裴春亮碰了一下说:“干不干杯,咱弟兄两个得碰一个!” 
裴春亮笑笑说:“既然碰过了,第一个咱们就把它干了!”裴德福说:“到底你年轻!”
于是,两个人一同干了杯。 
裴春亮放下酒盅说:“哥,我觉得咱村的根本问题不在穷字上!”裴德福说:“就在一个穷字上!不是你哥吹哩,现在国家不用给多,给咱一千万,我挤着眼睛不把裴寨村搞好,把你哥的头抹了!”裴春亮说:“一个村给一千万,国家去哪弄那么多钱?”裴德福说:“所以,没钱,谁也搞不好!没土打不起墙!”裴春亮说:“哥,现在政策这样好,咱得生法挣钱!”裴德福说:“你年轻,敢说这话。哥老了,踢跳不动了,哥去哪挣钱?”裴春亮说:“哥,你别老想着自己老了。人老了,经验多了,你能想出好主意,让大家干,钱就来了!”裴德福说:“说实话吧,哥这些年,快把脑袋想崩了,也想不出挣钱的门路!”裴春亮说:“说实话哥,挣钱的门路,我倒不太担心,我担心的是咱村老四门的观念消除不了,那可是个大问题!说实话,开始来的时候,我想做两件大事儿,开两次会议,引导引导他们,再找几个有威信的人,跟他们谈谈利害关系,这件事儿就可以解决。通过一走访,我感到我想得太简单了!” 
裴德福说:“你想得是有点简单。这条根,扎了几百年了,文化大革命那样厉害,这条根也没有完全砍断,现在咱们更砍不断!不过,老四门这件事儿,你放心,我跟他们周旋几十年了,我知道怎样对付他们!老四门的风浪,说穿了也就是几个人掀起来的!这几个人的身边,哥早已安着咱自己的心腹,咋摆弄他们,只要哥说一句话。”
两个人边说边喝,很快大半瓶辣酒又喝到了肚子里。辣酒一下肚,两个人说话的腔调不由得就不像一开始那样柔和了。 
裴春亮说:“咱们不是摆弄他们,是要把他们的旧观念消除!让他们走共同富裕的道路!”裴德福说:“消除?刚才我说了,这条根长了几百年,咱们消除不了!”裴春亮说:“消除不了,咱们也得消除!只要有老四门的观念存在,咱们村想朝大的方面发展就难!说不定越发展,下场越可悲!”裴德福说:“兄弟,没有那样可怕!咱只要把他们吃透,把他们之间的矛盾利用好,他们几个就跳不起来!”
裴春亮说:“哥,我们解决矛盾还来不及哩,你咋还要利用矛盾哩?” 
裴德福说:“这你就不懂了!利用矛盾,就是给他们掺沙子,搬石头,让他们自个儿咬!” 
裴春亮说:“哥,我可不赞成你这样做!”
最后,两个人几乎是红着脸不欢而散! 
  

 

作者简介:
     张克鹏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现任河南省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,创作长篇小说六部,纪实文学《裴春亮》一部,省级发表中、短篇小说多篇。长篇小说《吐玉滩》中国作协、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讨会后,省台播出。长篇小说《热泪》,中国作家网连载。创作戏剧二部,其中,《王屋山的女人》获省一等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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