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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克鹏||长篇小说《烈焰》连载七

作者简介:张克鹏,河南人,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、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、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、中国作家书画院特聘书法家。创作长篇小说六部、纪实文学《裴春亮》一部、省级发表中、短篇小说多篇。长篇小说《吐玉滩》,中国作协、河南作协开过研讨会后,由省台播出。长篇小说《热泪》,在中国作家网连载。创作戏剧二部,其中《王屋山的女人》获省一等奖。广播连续剧二部,均获省二等奖。书法论文见《中国书法报》《中国艺术报》《书法导报》《书法报》,书法作品发表于中国书协会的《瀚墨春秋》《文艺报》《艺术中国》(名家栏目8个页码)《美与时代》(书坛名家栏目5个页码)等一百多家。在《作家》微刊,《作家地带》《作家故事》《江西作家文坛》等十几个微信平台上发表作品。现任新乡市艺术创作研究所副所长,省四个一批人才,副研究馆员,省签约作家。

  翌日晨。
高天宇要到县城去。
事情多有凑巧。高天宇从家里出来,走没几步,就见大墩迎面走来。看到了大墩,高天宇想,毕竟人家是支书,不管说不说这事儿,招呼还是要打的。于是,他便早早地向大墩打了一声招呼:“大墩兄弟,一大早去哪儿?”
“不去哪儿,到村头转转!”大墩说。
高天宇从大墩跟他说话时紧锁的眉宇间,看出了他的心思。他有点犹豫,他不知道该不该跟大墩说说他和山根的那场事儿,可到底还是没有说。
大墩看出了他的心思,转过身对他说:“你到派出所后,我给派出所常所长打过电话,常所长电话里说得很好,但到底不知道怎样处理了。”
高天宇说:“罚了两千块钱。”
大墩说:“还算给了点面子!听常所长说,山根想把你整趴下,以后你还是小心点,别跟他硬碰!”
高天宇说:“不想让您为难,所以也没有去找您!”
其实,两个人的心里都明白,虽说没有把话说清,但事儿已经抖搂开了。
大墩说:“我知道!你该找谁找谁去吧!我给你管不了!”
高天宇觉得大墩说的是心里话,没有怪罪他的意思,心里平平和和地走了。
高天宇边走边再次想起了这件事儿。
高天宇虽没有在支书、村主任的位置上待过,但凭他的那股聪明劲儿和人生经验,大墩的处境他是可以想象得到的。眼下的巴掌村,大墩虽在支书的位置上坐着,但山旺和山根用金钱构筑的势力,加上外来权势多方挤对着大墩,大墩的手脚被横七竖八的权力藤蔓裹着、缠着,他的智慧和影响,只能渐渐地萎缩和消亡。因此,他有心管事,却管不成事儿。高天宇还可以想象得到,在这十来年里,让大墩不头疼的时候非常少。先是山旺上任后对他手中的权力虎视眈眈,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,他需要做出不少努力;再是跟着山根调解家家户户的赔偿问题,这边山根蛮不讲理,那边山旺左挡右遮、和稀泥,他需要在后边不停地擦屁股。擦不干净的时候,村民们要闹着上访,乡党委、政府一会儿倒向这边,一会儿又倒向那边。特别是最近几年,山旺靠住庞副市长那棵大树之后,大墩的处境更加艰难。利来了,山旺跳出来抢走了。麻烦事来了,山旺躲起来了。在村里,他是个蜡台,是个摆设;到了上边,他又是个受气筒。有话,他只能背地里说;有苦,只能朝自己的肚子里咽。就说耙妞叔家那场事儿吧,他也知道理在哪儿,也知道啥是正啥是邪,也想做一个正正派派的人。可他官太小,权太小,地位太低,上边的人一巴掌下来,就像拍一个苍蝇那样拍死了他!对于来自上边的话,他不敢不听。高天宇听耙妞叔说,为了他的事儿,大墩多次召集村两委会。想帮助他扭转乾坤!可是,让大墩意想不到的是,每次会上,委员们都是慑于山旺的淫威,心里有话不敢说,有的闭口不表态,有的跟着山旺打哈哈!大墩见村两委会解决不了问题,又把这件事儿拿到党员大会上讨论。除了几个老党员跟着他说话外,一部分新党员公然偏向山根,弄得他尴尬无语。他还听说,后来耙妞叔断了山根的路,山根动用黑社会的人打了耙妞叔,砸了耙妞叔的家。大墩咽不下这口气,为了这件事儿,他亲自到乡党委书记陈大忠面前反映。开始的时候,陈大忠也是推磨样推他,还说:“你和山旺搁班儿,一般的问题要商量着解决,不要动不动就来我这里反映!”把大墩说得面红耳赤。大墩实在压不住肚子里多年憋的那股火。大墩说:“山旺从上任到现在,一直是不拉正套拉邪套,您也该说说他!”陈大忠一听这话就火:“你们是搁班子,搁班子不能动不动就在背地里打人家的小报告!”大墩一听这话,心想:“这支书我不能干了!”大墩说:“陈书记,这支书我干不了了,你找人吧!”陈大忠说:“批评你两句就不干了?”大墩说:“我不能当了蜡台,又给爹妈老祖宗挣那么多骂!”陈大忠见大墩真的撂了挑子,心里反倒慌了起来。耙妞叔说,陈书记肯定早就看出来,山旺头顶着犁铧子拱着支书的位置。陈书记心里知道,就山旺那品德,当了村支书,巴掌村这一摊子会变得更加没有办法收拾!有大墩在那里制衡,省了他好多事儿。于是,陈大忠就把话收回来说:“大墩,我也有难言之隐。村上的事儿,能处理清楚的,就处理。真正处理不清楚的,睁只眼闭只眼糊涂着过算了!有些事儿,你管不了,交到我这里,我照样管不了!这些年,各种风气都不那么正,想当包公,当不成!”耙妞叔对高天宇说,大墩反过来做起了他的工作:“该说的话,我都说了。该受的气,我也受了。陈书记的上边有大钳子夹着他的头皮,他也没办法。你若真的咽不下这口气,你想自己的法儿去!”
有耙妞叔这件事儿在那里顶着,高天宇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的。
大墩知道高天宇要去找山旺。他本想劝高天宇别去找山旺了,别去搭那工夫费那劲儿了,到头来肯定是事儿办不成,落一肚子伤心和晦气。因为他知道眼下的情况是,山旺的心完全让山根的钱买走了。山旺和山根已经成了那种表面上看是山根围绕着山旺手里的权转,实际上是山旺围绕着山根手里的钱转。至于高天宇过去与山旺的那段感情,在山旺的心上,早已成了曾经有过的毛毛雨。山旺肯定不会放在心上。山旺是个啥品性,大墩的心里清楚得很!大墩想:“我清楚山旺是个啥人,可高天宇不清楚呀!这钉子一定得让他去碰一下,只有让他碰了钉子,碰疼了他,他才知道回头。正像两个人在夜里走路,一个人路熟,一个人路生。路熟的人发现路生的人要走进路沟里的时候,总想拽他一把,拽的次数多了,那人非但不感激,还会讨厌他多事!等到路生的人摔倒在路沟里的时候,路熟的人将他扶起,路生的人才会感激他。”大墩懂得这个道理。因此,大墩决定,这边看着高天宇怎样折腾,那边看着山根有没有什么动静。大墩最担心山根利用黑社会向高天宇施阴招。因为通过政府,这件事儿是老鼠尾巴上长疮——坏不到哪里去!”
大墩朝高天宇的后背看了一眼,轻声叹了一口气,便转了个身,继续朝前走。
大墩先在村两委会办公室坐了一会儿,他坐的目的是听听村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动静。大约坐到十点钟的时候,见村里风平浪静,就估计山根一时半会儿不会来村里闹。他给山根打了一个电话,借口问油价的事儿,实际上是想探探山根的口风。如果发现新动向,他一方面要提醒高天宇,一方面要做好给乡党委书记陈大忠汇报的准备。在他看来,陈大忠毕竟是管理几万口人的一把手。还有,在他的心目中,陈大忠这个人在一般情况下还是讲原则,有一定正义感的。
山根接到大墩的电话,不明白他的意思,说话的语气和腔调也正常。
山根说:“最近油价又涨了两毛三。涨就让它涨吧,咱不想让涨,咱也不当家!”
大墩说:“听说东关的暴小三在油生意上神通广大,你跟他的关系那样好,不能想想办法?”
东关暴小三是县城黑社会的小头目,他问这句话的目的,是想知道他最近跟暴小三有来往没有。
山根说:“油价是国家统一调控,不要说暴小三,暴小四,暴小五也没招儿!”
大墩的心里知道他跟山根说的全是扯淡的话儿。
大墩放下电话,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件事儿。他想:“乡派出所常所长那里,早晚用得着。不管他跟山根走得多么近,毕竟我在这个位置上站着,他也不能明着不把我放眼里。
大墩又拨了常所长办公室的电话。
电话嘀嘀了两声后,对方拿起话筒。
大墩问:“所长老弟吧?”
常所长说:“老兄,有事吗?”
大墩说:“没事!我这里才弄了两桶新茶,想送兄弟一桶尝尝,兄弟不出去吧?”
常所长说:“不出去。书记哥有空,欢迎光临!茶叶老兄留着自己喝吧。”
大墩说:“好!好!您等我。”
大墩有一辆简易桑塔纳轿车。
十五分钟后,大墩驾着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轿车来到了乡派出所大院门口。
乡派出所的大门装了门禁,看大门的是位六十多岁乡政府退休人员。
大墩驾车来到大门前,摁了三四次喇叭,门才慢悠悠地打开。
大墩已经习惯了门卫的这种态度,探出头,朝着门卫笑笑打了个招呼,把车开到大院里停下。
大墩见到常所长,先将一盒精制的铁观音茶送上,然后说:“我前天尝了一下,这茶味道还真不错!”
常所长把铁观音茶拿在手里,故作认真地看了看,隔着盒儿闻了闻,然后笑着说:“香!好茶!”
大墩知道常所长也是故意做样子让他看看。
随后,二人坐下来,说了些哥长弟短的话儿。大墩知道不能再坐下去,坐到了吃饭的时候,不跟他们去吃饭,一盒茶叶就白送了!
大墩借故还要去给陈大忠书记汇报工作,便告辞。
大墩从派出所出来,进了乡政府大院,在陈书记办公室门口转了转没有进去,他是为了不让常所长怀疑,故意做做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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